2004年8月19日,星期四(GSM+8 北京时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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卅年讨“清白” 一吟双泪流
胡振栋 胡声明

  30年前,朱国忠因“通敌”被误判15年,经申诉改为10年。出狱后再申诉改判无罪。然而只过了6个多月,他又被宣告有罪。为洗清罪名,他只得靠打工维持生计,积攒盘缠,继续奔波于锦州和宜昌之间苦苦申诉。人生的韶华在申诉中流逝。苍天不负苦心人,在他53岁的时候,湖北省宜昌市中级人民法院最终给了他公正的判决。

    2004年10月25日,朱国忠专程从辽宁锦州赶到湖北宜昌。他在学院街旅社女老板“杨三姐”的陪同下,来到宜昌市中级人民法院审判监督庭办公室,向庭长王赞雄等人表示谢意。
  朱国忠激动地说:“要不是你们秉公执法,我这戴了30年的‘反革命’帽子,还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摘掉呢!”说着说着,这位耿直的东北汉子只觉得鼻子发酸,两行热泪禁不住夺眶而出。
  百里挑一幸运儿 不远千里来宜昌
    1951年9月26日,朱国忠出生于辽宁省锦州市凌河区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。身为长子的朱国忠聪明伶俐,3岁能背《三字经》,5岁会算加减乘除,深得父母和街坊邻居的喜爱。
    1970年1月,当地建设部门招聘工人,支援内地国防建设。初中毕业的朱国忠经过严格的政审、体检和考试,幸运地被录取了。
  当时,朱国忠的父亲是国家大二型企业——辽宁锦州合成纤维厂服务总公司总经理,母亲是厂里一名普通工人。一家人都为他高兴。
  同年2月,18岁的朱国忠打点行装,随原国家建委一局某公司,来到了位于湖北宜昌某山区,为一家机械厂修建厂房和安装设备。
  朱国忠是一个性格豪爽、待人真诚的人,再加上他的聪明勤奋、英俊潇洒,自然赢得了不少姑娘的青睐。1973年,朱国忠经人介绍,在当地谈了个女朋友。多少年后,朱国忠仍对那段甜蜜的日子难以忘怀。
  闲来无事听“敌台” 味精化水写“密信”
    1975年,朱国忠的生活发生了重大变故。当时,由于没有电视等其他娱乐设施,下班之后,听收音机便成了他们最好的娱乐方法。朱国忠攒钱买了一台收音机,收的台比别人要多。
  当年2月的一个晚上,朱国忠下班后正捧着收音机调台。突然,一个娇滴滴女人的声音出现了。他觉得好奇,便竖起耳朵听了起来。“这不是人们常说的‘敌台’吗?”朱国忠惊得目瞪口呆。
  生性好奇的朱国忠并未就此罢手,他反倒觉得“越听越好玩”。由于涉世不深,缺乏辨别判断力,再加上受广播里反动宣传的蛊惑,朱国忠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,试探着将两封言辞激烈、对现实表示不满的书信,通过邮电局寄往境外电台指定的收件处。
  朱国忠寄出的信,是按照境外电台主持人所教方法写的:他先将钢笔的墨水管洗净,再将食用味精化成水灌在里面,然后在白纸上书写。这样一来,即便别人拿在手里仔细看,也不过是一张白纸。只有用碘酒往上一涂,才能读出字来。
  朱国忠说,他寄出两封“无字天书”后,几乎忘记了这回事。他依旧哼着东北小曲,每天上班干活下班玩耍。他万万没有想到,就是这两封信,彻底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。
  一夜打成“反革命” 十年牢狱失初恋
    1975年6月的一天,朱国忠的厂里来了数名公安人员。
  “厂里出大事了!”“有一名潜伏的间谍,在向敌人写信报告情况呢!”“这不,公安就是来查这个人的!”一时间,厂里像炸开了锅一样。
  朱国忠吓出了一身冷汗。“是我自己惹了祸啊!”他急得抓耳挠腮,不知所措。
  公安人员通过信封上面的笔迹查到了他。朱国忠坦白了所有“罪行”,说自己的确向境外广播电台写了两封信,但他真的没想过要“颠覆无产阶级政权”,更不是什么“潜伏间谍”。当天,他就被办案人员带走关进了看守所。
  同年9月28日,朱国忠被法院以“恶毒攻击诬蔑无产阶级司令部”和“流氓罪”,判处有期徒刑15年。朱国忠不服上诉,但二审法院维持原判。
  就这样,朱国忠被押往武汉某监狱服刑。
  在监狱里,朱国忠不停地申诉。1979年7月14日,朱国忠谈女朋友的行为被法院认定为人之常情,“流氓罪”被取消,刑期减为10年。
  而就在朱国忠服刑期间,他的女朋友被迫与其分手,不久便嫁为他人妇。
  出狱之后娶新娘 为讨清白又离婚
    1985年6月28日,朱国忠结束了10年的刑期,终于走出了监狱的大门。这年,他34岁。
  踏进家门,朱国忠怎么也不敢相信,惜日满头乌发,精明干练的母亲,如今已是两鬓苍白,忧郁成疾,病退在家。
  原来在他服刑期间,父亲和弟妹们的提拔、参军等,都因为是“反革命家属”而“政审”不合格。朱国忠觉得愧对家人,痛苦不堪。
    1986年初,在家人和亲友的关心下,朱国忠与一位比他小10岁的黑龙江漂亮女子结了婚。同年11月14日,法院根据朱国忠的申诉,再审宣告他无罪。然而,还没等他高兴多久,事情又发生了令人预想不到的变化。
    1987年6月5日,正当朱国忠忙于恢复工作、落实待遇时,法院再次作出刑事裁定,维持以前判处他10年有期徒刑的判决。陷入困境的朱国忠,被迫两次申诉。
    1994年,朱国忠结婚后的第8年,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。在此之前,他们夫妇已经收养了一个乖巧漂亮的女儿。一家人其乐融融。
  其间,朱国忠凭着勤奋聪明和良好的人缘关系,在当地做起汽车装饰生意,并赚了一些钱,新购了商品房,还拥有了汽车。
  然而,10年牢狱之苦和“反革命”的帽子让他郁郁寡欢。在出狱后的10多年里,他20多次往返于锦州和宜昌之间,每次开销就要上千元。妻子和亲友都劝他现实一点,放弃申诉算了。但朱国忠决心已定,他说:“就算倾家荡产,我也要讨回清白!”
    2000年,忍无可忍的妻子终于提出和他离婚。朱国忠为了不连累家人,只得含泪同意。他与妻子商定,读初中的女儿由他抚养;6岁的儿子随母亲生活。他还把房子和变卖汽车等财产后的数万元存款,给了她们母子,自己和女儿只留下了少量的生活费。
  从此,他靠帮人打短工,供养女儿上学和维持基本生活。同时,还要省吃俭用积攒盘缠,继续进行艰苦的申诉。
  申诉路上多辛酸 幸遇好人杨三姐
  
离婚后的朱国忠,到建筑工地当过小工,帮人送过蜂窝煤,还到集贸市场干过装卸工,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。此时,朱国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,为自己为后代为家人摘掉“反革命”的帽子。
  “在我最困难的时候,多亏‘杨三姐’大义相助!”朱国忠感激地提起他在宜昌遇到的“好人”。
  “杨三姐”今年50岁,她2001年9月承包了街办企业“学院街旅社”。由于她敢于仗义直言,还经常无偿救助素不相识的困难群众,因而深得社区街办和学院街派出所的好评。
    2001年11月上旬,朱国忠又踏上了锦州开往武昌的火车。在车上,由于连日劳累,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等下车时一摸口袋,装在里面的800元钱早已不翼而飞。身无分文的朱国忠,只得风餐露宿,徒步而行。他用了3天时间,步行150多公里到了仙桃市,这时他因体力不支,晕倒在公路边上了。
  一辆回宜昌的出租车发现了他并顺道把他带了回来,送到了学院街旅社。
  第二天,朱国忠一觉睡到下午3点才醒来。当他向“杨三姐”讲述了自己被打成“反革命”的经过后,“杨三姐”当即毫不犹疑地说:“你就在我这里吃饭住宿,先不要谈钱的事。”“你将来申诉成功了,有钱就还,没钱就拉倒,算我积德做了一回好事!”听到这些暖人心扉的话语,朱国忠感动得直搓双手,嘴里不知说什么好。
  艰难申诉三十年 终审判决还清白
    2002年9月2日,宜昌市中级人民法院副院长李兰芳亲自接待了朱国忠,并认真听取了他的陈述。此后不久,他的申诉材料转到了立案庭。因此案涉及到纠正原审错误判决,立案庭又按程序将材料转到了审判监督庭。
  从1975年到2004年,朱国忠为洗清“反革命”的罪名,进行了长达30年的艰难申诉,写下了100多万字的申诉材料。
  当笔者问朱国忠凭什么力量支撑着自己这样苦苦申诉时,这位坚强的东北汉子语出惊人:“凭着对共产党的信念!因为她讲实事求是,讲司法公正,讲以人为本!”
    2004年3月5日,朱国忠的艰苦努力终于获得了回报。
  这一天,湖北省宜昌市中级人民法院以(2003)宜刑再终字第5号《刑事判决书》,撤销了原有的4次有罪判决,宣判朱国忠无罪。并宣告,本判决为终审判决。
  判决书中说,朱国忠向外投寄挂钩信件,事实清楚,证据确凿充分。但其行为,实为在敌台广播诱惑下受骗上当,目的在于向敌特机关索取钱财,并非以反革命为目的,也未进行反革命活动。原判定性错误,应予以改正。
    30年了,朱国忠终于盼到了这一天!
    10月29日,当笔者写完这篇稿子的时候,心里久久不能平静。于是拨通了第八、第九届全国人大常委,全国人大内务司法委员会委员,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原副校长黄玉章中将的电话,想听听他对这个奇特案子的看法。
    76岁的黄将军听完情况介绍后说,宜昌中级法院能够对朱国忠这样的案子进行重审,并且宣告无罪,反映了他们严格依法办事,严格公正执法的政策水平;彰显了司法为民和以人为本的精神;充分体现了国家法律的公信力!
  朱国忠已深深地爱上了宜昌。他说这里山好水好人更好,是块发展的好地方。他准备约老家的朋友来宜昌,重开一家汽车装饰公司。